浮屠君

我也是个放浪不羁的女人。
【媳妇儿:古里沫宝】

【国设】故人长绝

#重点!这是我没文化的第三弹,资料全靠查找,没有读多少书,有问题可以指出来。我玻璃心,拒绝撕逼!!
 #仍旧把控不好国设,私设如山!意识体可以是旁观者和参与者,却不是领导者。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但又作为一个形象代表。意识体不会死亡是因为家国不灭,他们依旧会再生。
 #这篇删删改改了好久,虽然不是太好,但是接近一万字还是想要发出来。
 #期末了,祝大家一切顺利(。ò ∀ ó。)
  


  
  
  
 何佩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因为那好性子周边的人都喜欢亲昵的叫他小何。小何被调到王先生身边工作快将近一年了,当初在部队时领导因为看好他文书工作的能力,后来私下找到他说要给他分配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回到首都给一位先生当助理。一听说是重要的任务,追求向上进步的小何连忙拍着胸脯一口应了下来,想要为领导尽到自己的一份力。只不过当小何回到首都开始工作时,他却不由得琢磨起这王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王先生长得年轻生好看,一头乌黑色的长发总是被他扎成一个松松的小马尾,更为他增添了些少年气。额前碎发下的眼眸中藏着日月星辰,光辉不曾湮没。嘴角总是带着向上的弧度,还未张口便能感受到暖意。但一看起来就不是个正经人,因为他还穿着旧时的暗红色长袍,而他穿长袍的理由也颇为奇怪,说是现在的衣服太紧伸展不开。
  
  
 总之,这样美好的人对于那时的小何来说,简直就是一幅旧社///会///作派。小何发现王先生平时就一个人住在他那花草满布的四合院儿里,好像从来没见他出去过,更没有什么人打扰他。王先生在没什么正经事儿就逗逗鸟练练字,在外被称作玩物丧志的小东西,他那小院儿里竟然都能找到。
  
  
 关于这些问题,在领导关心小何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提过,可领导却毫不在意的敷衍了几句然后嘱咐道:“先生与常人不同,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要学会成熟点,不要性子急起来满口胡说。”
  
  
 这时小何才明白因为不同,所以领导们才对他客客气气的,可是不同点在哪里他至今都没搞清楚。他只知道换作别人,早就该被提出来好好批斗一番,可他倒过得逍遥。怕是想要检举他的苗头早被领导们通通扼杀在了摇篮里,更别说有什么学生找着借口跑到他家里闹事。
  
  
 王先生的小院儿里时常出现些大人物,有时候他们会在房内谈一天的事情,有时也会把酒言欢。小何是个聪明人,他知晓王先生身份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只要老老实实、糊里糊涂的做好王先生嘱托的事情就好。
   
   
 他平时的任务并没有什么难处,不过是今天让自己跟着学太极,明天让他来家里帮忙包饺子,后天去修修房顶的杂活,最常见的还是空闲的时候王先生就兴致勃勃的拉着小何到小院里读书。也就是在这相处中小何知道王先生的伸展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太极加上老年人健身操。
  
  
 回想那时每次王先生拉着自己读书时天定是正放晴,来自于苍蓝色天空温暖正巧触摸到人心间那抹柔软。王先生挺直身板右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在这光辉中眉眼染了如春水般宁静的笑意,伴着清风,伴着鸟鸣,伴着花香,他用那令人安心的嗓音温润的读着赞颂天地万物却时而美妙时而晦涩的篇章。虽说王先生在说起书时对自己说起话来多少带了些教导的口气,但这金色的光芒中,小何甚至觉得先生的腔调也是软软的、温柔的,一切都顺耳了。
  
  
 小何猜测先生的才情谋略定都是一等一的,所以那些大人物们才常常找他商量事情。先生涉猎广泛,但思想却有些太过自由散漫了,每当小何拿着那本红色语录书阅读时,他常常一把扯过小何手中的书调侃,对那书也不怎么在意,反倒是撺掇道:“这都背得滚瓜烂熟了,我们来瞧瞧其他的吧。”
  
  
 别人从不说的话他说尽了,每每语毕他总能再折腾些书来,先是《论语》接着是诸如《逍遥游》之类的书,先生讲起这些书来头头是道,小何知道只要他保守这个秘密,学这种东西也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而追究起读书的缘由,也多亏了他自己好奇心重,平时里多瞧了眼王先生摊开在桌子上的书,一来二去便断断续续读了一些。后来先生看不过,才试探的问了声:“都是好书,要读读吗?”
  
  
 小何虽然有所顾虑,在惊喜的同时却也带着顾虑,但终究没有耐住对学问的渴望,翻开书老老实实的听先生讲起学问来。王先生见他有时读着读着便走神的模样,知道他被分了心。
  
  
 他目光沉了沉,似乎为小何担忧,斟酌了半晌宽慰着旁边的人道:“你就藏在我这儿偷偷读,若是外人来,你可别读了。”
  
  
 小何当然懂王先生的意思,他坚定的点了头,下决心要保守这个秘密。不得不说的是,王先生是个好老师,但有时却容易失了分寸。
  
  
 所以,到了后来当王先生直接把一本《金瓶梅》丢到了他手上时,吓得小何把书直接往地上一扔,他从院子里的石椅上蹦哒起来微怒的瞪着王先生,想要骂什么却活生生的被王先生那幅无辜温顺的眉眼逼了回去,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了句:“王先生我敬重您的学识,但……但是您再这样,我要检举您了。”
  
  
 一直以来被当成荒淫之书的《金瓶梅》对当时血气方刚又单纯实在的小何的确刺激大了点,其实书中不过讲的什么是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的事,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后来的事儿也不怪小何,他年纪轻不够沉稳,这一闹让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可能会要命的,便让他浮躁了起来。又或是小何在赌气说出那样的话后一直忧心忡忡,看到王先生吃惊的瞪大眼眸,落寞的转身后,更是不安了。
  
  
 在几次工作汇报后,他的言行和神色还是让他的上级发现了端倪。熬不住几个人连番询问,小何终究磕磕绊绊的说出了事情原委。上级对这件事情很重视,似乎是打算要严惩这件事,但是还没来得及报告领导就出现了。接着小何从自己上级的面前直接被最高领导带走,蓬头垢面的小何回到了王先生的小院儿,委婉而又严肃的指出了王先生行为的不恰当。
  
  
 那是小何第一次看到王先生那样悲伤的神情,一双带着江南烟雨那般秀色的眼眸哀伤的不知该看何处,眉眼无力的低垂就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听着领导的话语,微红的薄唇轻抿终究是没有吐出一个为自己辩解的字眼。哪怕,王先生知晓自己对于那些书本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知晓是自己不断暗示先生自己想要读那些书籍。直到听到领导说要烧了王先生的书,让王先生去好好改造时,愧疚如潮水一般袭来,小何终于是站不住了。
  
  
 “大多书都是我自己找先生讨的。”小何忧虑的神色一改,忽然定了心。他声音清亮,几步走近了两人面色坦然的说道:“先生平日里要出谋划策自然需要广泛涉猎,那些书他该读却不是该我读的。是我自己讨了那些书,败坏了作风,也甘愿接受惩罚。”
  
  
 被这声音一断,领导一时间失了言语,只得惊讶的盯着头发乱得出奇但满脸却带着悲壮神色的小何。小何因为恐惧脸上失了血色,他绝望的闭了眼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想到他的未来怕是要完了。众人沉默了半晌,领导正斟酌着该组织言语缓解气氛时,谁知旁边的王先生没憋住弯了眉眼,忽然咯咯的笑出声来,那轻铃一般欢快的笑声虽没有完全扫去小何心中的阴霾,但却也平和了许多。
  
  
 领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拉着王先生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先生戏瘾过足了,想要的人也找到了,可别再折腾这青年队伍里的同志们了。”
   
  
 王先生连声应下,几番调侃后才将领导送走。这时,方惊觉这小何同志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就呆滞的望着自己,傻傻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目送领导离开后,小何还没明白为什么领导突然不追究问题了,也不懂领导对王先生为何用那讨饶的语气。只见王先生几步走到六神无主的小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招招手道:“没事儿啦,别怕,也别多想了。进来说话吧。”
  
  
 小何只会傻傻的不断点头,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不知所措了。这是小何第一次被王先生这么正式的邀进书房,先生甚至还专门为他煮了茶,还让他品几口静静心。小何拘谨的盯着好一阵子才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王先生,他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理了理自己顺滑的长发,只不过一向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增了些严肃的情绪,逐渐的他板起脸像回想起什么似的,沉沉的说道:“我不想再随随便便捡个会伤人的人回来,所以便谨慎了些。作为之前折腾这么久的赔罪,我可以教你念书。”
  
  
 小何皱着眉头,挠着脑袋,然后捏了捏脏兮兮的袖口。他现在都不敢想书这个字了,脑子还是一时间转不过来,但却实实在在的抓住了一个“再”字,心中想先生是曾受过伤吗?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念书”两字又吸引了回去,这下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了,回想起前几天的阵仗他就怕的不行。
  
  
 “别怕,这下你我都是局外人了。”先生语调清软,如风抚人心。
  
  
 在王先生的一阵安抚下,小何这才知道他所经历的不过是王先生的一个测试罢了。也恍然大悟自己得到了和王先生一样的待遇,虽然只局限在这个小院儿内。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兴奋的瞧着王先生。王先生怕是担心他的话语鲁莽惊扰到了小何,还专门体贴的补了一句:“若是不愿意学也没事。你要知道,活得越清明便越寂寞,有时候懵懵懂懂也不是一件坏事。”
  
  
 上进的小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点头道:“愿意,我愿意学!只是,我担心领导会怪罪您。”
  
  
 王先生笑了声,他用手倚着桌子歪着脑袋说:“这不是事儿,你只要不向外说便没有人会知道。当下你是免了部队事务,也省了上山下乡。不过以后跟着我是过着平淡的生活,还要帮我干杂活,你考虑好了吗?”
  
  
 “我不会被下放吗?”小何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得问道。
  
  
 王先生笑得更开了,回道:“在你之前还有两个对我落井下石的同志,他们也是被上级发现后被领导带了过来,不过全都给我戴了一个腐蚀人精神的罪名。他们都没能被下放,你怕什么?”
  
  
 “那他们?”
  
  
 “调回去了,就当作陪我了一段时间的情谊尽了吧。”
  
  
 小何想王先生定是因为这特殊的身份被许多人中伤,所以才会格外的谨慎吧。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是王先生为他上的第一课,教他千万不要识人不清。
  
  
 “好了。”王先生忽然正色道:“此后,你跟着我学可好?”
  
  
 那一刻,小何格外严肃的点点头。没有什么庆祝,也没有什么仪式,他们的师生关系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定了下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小何都跟着王先生念书,但逐渐的他发现在学习的时候王先生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譬如他会告诫着说什么“你可不要随便修改老祖宗的东西”或者是“你可千万学着学着别给我弄个新花样儿出来”。小何不懂王先生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领导后来登门拜访时,小何已经学了不少东西了,王先生每次都是一脸骄傲的拉过小何向领导介绍道:“这可是让我骄傲的学生!”
  
  
 当第一次小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十分的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才学了些粗浅的东西哪里只得先生骄傲呢?他下意识便客气的回着:“不是的不是的。”
  
  
 那时王先生扶着他肩膀有力的手忽然松了下来,小何转头去看对上的是王先生一如往常的笑容,只是他那天看起来怏怏的没有什么精神。
  
  
 小何读起书来也是十分专注的,但是他的专注偶尔会因为王先生的动作被打断。某些时候,他的余光能瞟见王先生正专注的盯着自己,那笑容里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甚至当小何转过头盯向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移开目光。而是半晌后才如大梦初醒的眨眨眼睛,飘忽的往四处瞧瞧,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读起了自己手中的书。
  
  
 有一天小何刚读完书,王先生到小院儿里来看到有一本《石头记》摆在桌子上,他兴致一来便问道:“这本可读过了?”
  
  
 “先生,我读完了。不过它讲的太玄乎了,总之我是不懂的。”小何挠挠脑袋说道。以这个话题为开头,两人谈着谈着自然而然就触及到了爱情这个话题。小何似乎有些难过,他扭扭捏捏的问王先生,想着他博学多识应该是能给自己一个答案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难道只有像宝玉黛玉那样因为情字伤心费神的才叫做情拿?”
  
  
 王先生本想说什么,但又听到小何这样问题后却停下了,思索了一阵的他舔舔唇道:“我不知道呢,爱情这东西约莫我也是不懂的。”
  
  
 小何有些惊讶像王先生这样一位优秀的男人却从未陷入过情字中,他又想起先生那句活得越清明便越寂寞的话语,心中不由得疼起来,怕是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让他彻底清明了以至于现在的他某些时候像不染俗世似的。
  
  
 小何不由得怅怅的哀叹一声,想起自己的经历道:“宝玉黛玉虽说经历是苦的,但至少还是有情的。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用情时却是那姑娘成家之时,她那时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情分了。也不知道怎么了,那种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痛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时我才懂了那姑娘当初生着气说的什么她把心交给了我,我却不管不问到最后揉碎了又还给她的意思了。”
  
  
 先生忽然笑了:“想必是你这小子不通人情,人姑娘喜欢你,但是你没察觉却又和人家很亲近,就这样耗了别人好久,终于失了耐心。这么一说我倒是心疼那姑娘了,要拼凑一颗心,那需要缝缝补补好久,但都不一定能成原样。”
  
  
 那一天太阳依旧很好,温暖而又刺眼。只不过他们就在这金色的光辉中沉默的度过了一个下午,先生看起来失落极了,小何也像是被戳到痛处伤感极了。接着很长一段时间王先生都不愿意再提起“情”这个话题,小何也不愿意再回想那时年少轻狂不懂事的自己。
  
  
 又从某一个阶段开始,先生忽然不再感性了,甚至换上了理性的冷漠。甚至他们在讲《三国演义》时,他还听过王先生满不在乎却又难过的告诉自己:“只有自己才不会背叛自己,只有自己才会千方百计努力的回应自己的心。”
  
  
 就这样耗着耗着,直到某一天先生忽然告诉小何,让他跟随自己去参加一个宴会。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感情起伏,表情也格外冷淡。后来听王先生一讲,小何忽然才想起这是几十年来,第一次为日//本的来宾办上这样盛大的宴会。当小何从王先生那里听到这是因为要谈论建//交的缘故,霎时小何就开始感叹那些被父母祖辈仇恨的敌人和歌颂的英雄了,心中的感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前面的血海深仇还没有了结,现在怎么忽然要握手言和了?
  
   
 王先生沉吟了一阵只道:“你还小,不懂。”
  
  
 后来回想起那次宴会,小何在宴会上是第一次看见王先生西装革履的模样,也是难得见到先生踏出了小院儿。小何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还是那个吊儿郎当挺不正经的人吗?得体的举止,优雅的谈吐,游刃于来参加宴会的人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王先生不是说他一个人参加宴会有点害怕才叫上自己壮胆的吗?现在反倒是小何觉得怕了。
  
  
 直到宴会正是开始后,小何才找了个角落定了下来。领导们在宴会时讲着什么内容小何都没在意听,他只是想着如果王先生陪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这么心绪不宁了。就这样一直想着想着,王先生忽然又出现在了他面前,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
  
  
 “怎么了?这么老实坐在这儿?”王先生凑的很近,亲昵问着他。
  
  
 小何紧张的说:“我怕添麻烦,也有点怕。倒是先生,你不开心吗?怎么喝这么多?”
   
  
 王先生一听,脑袋立刻耷拉下来不高兴的说道:“他们的头头儿可坏了,以前他们做了这么多坏事,他们头头儿竟然只用一句给我们添了麻烦带过了。”
   
   
 “什么!”小何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睛。
   
   
 “放心,我们领导可不是好欺负的!”不知怎么王先生愉悦的笑了出来,不是好欺负的这句话似乎令他格外开心。
  
  
 正当两个人正讲的起劲儿时,身后忽然传来温和的声音,那是令王先生身子立刻就绷紧的声音:“好久不见,耀君。”
  
  
 “好久不见啊,菊。”王先生仍旧是带着他那亲切的笑容回复了后,这才转过身来。
  
  
 小何想,这是熟悉到什么程度才会只听到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那位叫做菊的先生的目光似乎注意到了王先生身边的自己,于是小何站起身来道:“您好,我是王先生的助理何佩。”
  
  
 王先生看了小何一眼,笑着说:“也是我优秀的学生呢。”
  
  
 然后,王先生停顿了一两秒笑着对小何说:“小何,这位是来自日//本的本田菊先生,我们认识老早了。”
 小何惊讶于本田先生标准的汉语,但在互相致意后便乖巧的坐在一旁假装发呆,实际上是听着他们两人客套的唠家常。似乎什么大事小事他们都能摆一摆,甚至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什么“阿尔弗雷德那小子”、“弗朗西斯那死鬼”还有什么乱七八糟太长的名字,小何记不下来。总之,王先生的确是个话唠,但像他们这种唠法就很少见了,他们看起来年纪轻,却又像认识很多共同的人似的。明明按正常来说,他们应该没有交集才是。
  
  
 许是今天王先生真的微醉了,他忽然莫名的问了一句:“若是这次交好,你可别再把它捏碎了。”
  
  
 本田先生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怔了半晌疑惑着试探的问了一句:“您指的是送我的青花瓷还是酒杯?该不会……是当年我在院子里摔坏的茶杯吧?”
   
  
 微醺的先生有着说不出的慵懒,小何惊讶的看着王先生慢慢的抬起他的手,用那纤细的手指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胸膛。小何几乎合不拢嘴,几欲说出什么却张合半晌一个字也没蹦出来,想要阻止王先生继续下去却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正在小何慌乱的时候,本田先生淡淡的从口中飘了一句话出来:“您给我的,是全部吗?”
  
  
 “噗嗤。”王先生扬起脑袋,似笑非笑的望着本田先生一字一句的崩出几个字:“贪得无厌,伤人匪浅。”
  
  
 也不知,那伤人匪浅说的是自己还是本田先生。小何眼神开始游移,他觉得自己可能一如既往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直到王先生和本田先生的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自己被他们叫了过去,这时他才知道他要搅进这趟浑水里了。
  
  
 “书默的怎么样?”这是王先生问的第一句。
  
  
 “基本没问题了。”小何回答。
   
  
 “想不想学洋文?”王先生又问。
   
   
 小何思索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能多学一些东西都是好的。”
  
  
 这时本田先生忽然笑了,他欣慰的看着小何道:“有求知欲是好事,我以前也是几乎想要把所有东西都学会,你这股精神和当时我很像。”
  
  
 “你还说。”王先生夸张的嗔怪道:“你还不是经常变着花样儿的把学问改过来改过去,人小何可是老老实实的学。”
  
  
 “因为当时我的心中太着急了,太想让家人好过了。”
   
   
 “所以,你就只存了向学之心而并未存其他什么东西。”
   
   
 本田先生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叹道:“是也不是了,你我之间太复杂了不是吗?”
  
  
 在这云淡风轻的谈笑声中,小何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他甚至感到这氛围如同两个长辈说着话,他这个晚辈插不上嘴只有默默听着。
  
  
 在这种怪异的氛围里,小何终于得来了自由,宴会在觥筹交错中结束了。王先生笑着和所有人告别后,目光在本田先生站的地方顿了好久,小何也随着望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本田先生没有察觉,终究没有与王先生对视。在王先生转身的刹那,小何清楚的看见本田先生望了过来。他望着王先生的背影,在清明的月光下格外的孤寂。小何不知道他那如深渊一样不可捉摸的眼眸里忽然染上了什么情绪,不知道他是纯粹的望着远方还是望着先生。
  
  
 黑暗里,什么都看的不够真切,西装革履的本田先生却真切的给了小何一种属于大和民族委婉而又典雅的哀伤,还有那种淡淡的宁静与忧愁。东方人的情感或许从来都是淡而不腻,点到为止罢了。
  
  
 而这边,王先生在小何的陪同下回到了小院儿。方一进门,王先生“咚”的一声就摔到了地上。小何想要扶起他,而王先生像是乏了就是不起来,偏偏要坐在地上。不得已,小何找了床凉被披到王先生身上,然后陪他坐了下来。惨白的月光温柔的披在他们身上,夜空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也存在各种各样的事,让人纠葛,让人念想。
  
  
 “我说过,缝缝补补好久,都不一定成原来的样子。”王先生望着天空,如丝绸一般柔顺的黑发倾泻下来,他嘟囔道:“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南京,他那次是真真正正的在与我告别,他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谁知道,我还是努力的活了下来。”
  
  
 小何以为他醉了说糊涂话,怎么好好的年轻人喝了酒就闹着别人要让他死呢?转念一想,一定是本田先生和王先生有过节。为了宽慰先生,他便佯装着怪罪道:“什么死不死的,明天还要教我读书呢!”
  
  
 “读什么读!”王先生道:“不如睡觉!”
  
  
 小何也不知道较什么劲儿,和一个半醉不醉的人就逗了一晚上的嘴。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挂着黑眼圈望着彼此傻傻的笑出声来。最后,王先生哭笑不得的说:“不如睡觉?”
  
  
 小何也疲惫的不行,点点头说:“睡!不读了!”
  
  
 又没过几天,王先生又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话,这令小何根本无法专心看书了,正当小何想要反应时,王先生忽然凑到他跟前问:“如果说,我们和日//本是两千年的历史,半个世纪的对立,二十多年的工作。你怎么看?”
   
   
 小何不假思索的回答:“那就是现在又开始发展啦。”
   
  
 “发展?”
   
   
 “是啊,如果不去发展那么就是永远的停滞,想要改变或者进步都是不可能的。如果建交,学习他人的长处不也挺好的吗?”小何说:“政//治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知道国//家啊至少是因利而聚,因势而散的。有好处,当然要发展关系啦。虽说,心里有个坎在那儿。但是,多少能看到点希望不是?人才有念想不是?”
  
  
 王先生盯着小何直率的眼眸,然后点点头,或许在他心中早明白知道发展的重要性了,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再来帮他确定一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像是没有变过似的。除了小何在这期间成了家,女方是一个文化人,听说小何有这么好一个上级,她还请了王先生喝喜酒。酒席上,小何夸张的对王先生说:“先生啊,您怎么像个妖怪似的一直都不老啊。”
  
  
 王先生笑眯眯的回答:“这些年来的小青年真是的,说我是妖怪的不少啊。”
  
  
 也是在小何结婚那年,王先生忽然让小何去参加高考。那一年,高考终于恢复了。只是小何最初是不愿意的,一是没自信,二是刚成家,还要养老婆呢。听了这些原因王先生难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怕什么?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没过一会儿王先生又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缓缓又道:“你去考试不用担心,工资照发,你安安心心的备考就是。”
  
  
 小何知道王先生之前说的气话,本就没有把话往心里去,而且先生总体来说还是为了他好。好在媳妇儿也是支持这件事的,小何也终究定了心,全力以赴的准备考试了。考试那天,王先生专门大清早就到了他的家,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我教出来的优秀学生,定是没问题的,我带你走的路程大概就只能有这么远了。”
  
  
 小何不知怎么忽的眼睛湿润了,他拉着王先生的手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老师。”
  
  
 听了这句话,王先生终究是欣慰的笑了:“一切都要好好的。”
  
  
 这是小何对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先生对小何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小何从没有想过,这是他从王先生那里学的最后一课——何为师生。
  
  
 哪怕是过了这么久他都时常在想,我的老师去了哪里?我的老师过的还好吗?他后来无论是问领导还是问上级,他们都对先生的去向避而不谈。只是有一次,他的上级到他家来作客,这才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先生说多亏了你让他想明白,有些问题有些坎是必须要过的,事情是必须需要发展的。他能陪你走的路只该有这么长,因为他不想看着你老去,他只想记住你最年少最意气风发的年华。”
   
    
 “为什么?”
   
   
 “先生说,他不会老去,至于原因你也不许过问。他要求,唯独这件事还请你保密。”
  
  
 青年就是充满希望的太阳,在那颇为压抑的时光里,避世的王耀也遇见了一位这样的青年。求知是正常的,胆怯也是正常的,当然倦怠也是。正是因为这样,作为老师才能发挥他的作用,不断的进行帮助。
  
  
 所谓师生,关系自然是相互的。一味的尊敬太过疏离与淡漠了,不知是出于礼仪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一味的亲昵,却是有些不合规矩了。人这种复杂的情感,总是捉摸不透,太过模糊没有具体的分界点。
  
  
 或许是由于王耀的悉心栽培,或许是由于王耀和小何的尊敬与亲昵恰到好处。所以多年后当王耀闲的发慌跑到一所名门大学想要找些年轻人谈人生时乱晃到了一片草坪边。阳光正好,蔚蓝的天空下一位苍老的教授正和学生在草坪上讲着思想与哲学。天地笼罩在一片灿烂的温暖之中,只不过老教授忽然停了话语,目光渐渐落了过去,而学生们也跟着教授的视线盯向王耀。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慢慢的走过去,他喜悦的抓住了王耀的双手,脸上的神情从喜悦转到格外复杂。
  
  
 终究,老教授身子颤颤巍巍,脸上涕泗横流,嘴唇几次张合后终究说出了那一句话:“我的,恩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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